来源：国家古籍保护中心
时间：2017-01-04
文字整理：郑小悠
图文编辑：赵洪雅

作者  国家图书馆研究馆员  李际宁

　　今天我们参加赵万里先生铜像揭幕仪式，我想我们古籍馆和国图的人都心存一份感激，感谢赵万里先生家乡的父母官，感谢尹悟铭先生倾心雕塑赵先生的塑像，我们感到非常荣幸，也感谢赵万里先生的家属来参加这次活动。

　　套用一句俗话：余小子其生也晚。我跟赵先生没有见过面，没有请教过。但是我们在国图工作，天天翻看我们的善本书，翻看我们的草片，天天看着赵先生用毛笔改写的那些目录，就好像向前辈请教，跟前辈对话。赵先生的东西不仅在他的文集里体现出来，还体现在我们那些草片里头。早年间，在善本组工作的先生们编草片，一些草片都是赵先生手校、手改过的。我们仔细揣摩一下赵先生他改的有些什么道理，有些什么用意。这是我们在没有得到赵先生亲自指导下的一种学习方法。

　　1929年、1930年国立北平图书馆北海馆落成之后，赵先生就是我们考订组的组长，同时也是国立北平图书馆采访委员会的副主任，我现在印象记得不清楚了。那时候相当于今天我们古籍馆框架下的几个组都已经有了，比如说金石组、舆图组、管理敦煌遗书的写经组，管理我们善本书的就是这个考订组。赵万里先生那时候负责考订组的工作，包括善本书的编目、采访。那么今天我们看一看，藏在我们国图善本书库的这些书，大家都说好。那么好在哪？我想一个是数量多。刚才沈乃文先生说，赵先生风格“强势”（详见《沈乃文：赵万里先生版本学研究的发展脉络》）。新中国成立后，北京图书馆兼领国家图书馆的职能，国家调拨了大量的书到这个馆来，但是（国图能有这样数量的馆藏）也跟这些老先生，特别是赵先生的亲自采访、辛勤工作是有关的。

　　赵先生的学术我评价不了，如果再说句俗话，他的学术根基那么博大精深，我个人做的那是一小点。今天我举两个例子，从我了解的一点点来看赵先生的学术。

　　一个是我们馆有一个《碛砂藏》的零本，《大般涅槃经》的卷二十九，胡适先生原藏。胡适拿到这部经以后很奇怪。他说这个《千字文》号是辅助的“辅”，辅字号，查遍《千字文》号，没有辅字号。《千字文》号是“桓公匡合”，哪有辅字号啊？那是“匡”字。然后赵先生给书后加了一个长长的跋语，相当于给胡适先生的疑问一个答复。胡适在写完这两行题记以后，认认真真在这个书上盖了个章：“胡适的书”，这是有典故的，正正规规的楷书体。赵先生把《碛砂藏》的历史总结了一下，然后讲宋代避赵匡胤“匡”字的讳，改“匡”为“辅”，同时还举了金石拓片里面一个例证，把这一个问题解决了。就我所看，后来《大藏经》在使用这个“辅”和“匡”字的时候，大家都知道这个问题是赵先生解决的。这是其一。

《大般涅槃经》卷第二十九，平江路碛沙延圣院刻（截图自“中华古籍资源库”）

卷末胡适题记，钤“胡适的书”印（截图自“中华古籍资源库”）

　　胡适题记

　　此卷编号为“辅九”，殊不可解。宋以后刻经多以《千字文》编号，而千字文无“辅”字。当另考之。

　　胡适

　　1931.1.31

卷末赵万里先生跋语（截图自“中华古籍资源库”）

　　赵万里跋（节录）

　　此书刊于南宋之末，尚遵用宋本《千字文》旧式。此卷编号为“辅九”，以“辅”字代“匡”字，盖避宋太祖讳。《三希堂法帖》载宋高宗御书《千字文》“桓公匡合”作“辅合”，其明证也。二十一年（1932年）初夏于适之先生书斋见此帙，假归读一过，谨书数语于卷尾，以誌眼福。惟适之先生教之。

　　二十二年（1933）五月

　　赵万里

　　其二就是《赵城金藏》，1949年1月，《赵城金藏》由河北根据地辗转送到了国立北平图书馆。4月份在北平图书馆那里搞了一个小型座谈会，同时也搞了一个展览。在座谈会上，赵万里先生对《赵城金藏》的学术价值做了一个介绍。特别提到了中国历史上的《大藏经》有很多种，但是《赵城藏》是继承了《开宝藏》的，与南方系统的《大藏经》是不相同的。他把大藏的版本状况梳理了一下，给我们鉴定宋元版本指了一条可行的路子。尽管后来学术界到80年代给予宋元版《大藏经》更深入的研究和更细的分类，但是赵万里先生当年这个研究我认为是对当时的《大藏经》研究的一个非常好的促进，是一个开创性的工作。另外，在这个会上谈到了《赵城金藏》的修复问题，那时候学者就感慨，北平刚刚解放没多久，要修复体量如此庞大的《大藏经》恐怕要动用比较大的人力物力财力。赵万里先生就说了几句话，他说一些先生们提出如何修复装潢《赵城金藏》，这是一个重要的事情。他说：过去本馆装修的观点是，将每一书完全改为新装，此办法始而觉得很好，其后则发现不对。一本书有它的时代背景，所以自民国二十三年（1934年）后，决定不再改装。从这以后，赵先生对《赵城金藏》的修复逐渐形成了一个整旧如旧的体系化、理论化想法，指导我们修复《赵城金藏》。我想举这两点可以看出赵先生在国家图书馆工作的一小点。

《赵城金藏》

　　我们今天在这工作，我们使用的这些资料拿出来都是很新鲜，我们比一些小馆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，但是我们应该铭记前辈学者为我们图书馆奠定的基础，也希望我们后代能够继承，把这个事情做好。另外晚年赵先生受文革冲击，病卧在床上不能工作，但是1982年的时候赵先生满怀热情的在《人民铁道报》上发表一篇文章，谈《赵城金藏》。（整理者注：指1982年5月5日《人民铁道报》发表的《一部稀世典籍的真实故事——〈赵城金藏〉获救记》，收入赵先生文集。其时，赵先生已去世两年。）特别说到了当年在那样艰苦卓绝的情况下，由八路军、共产党领导的部队抢救《赵城金藏》，使几乎要被毁灭的文物得到重要保护，他专门来写文章歌颂这个事情。

　　2000年以后，北京图书馆、上海图书馆、南京图书馆三家合作准备出四个先生的集子，包括赵万里先生文集，命名为《芸香阁丛书》，当时把这个事确定下来以后，张志清馆长、陈红彦主任、国图出版社的郭又陵社长、程有庆先生，还有几个人我记不太清楚了，我们到畅春园赵深先生家里去，当时把这个计划提出来，得到了赵先生家属的支持。那时候大家就有一个说法、一个意愿，就是希望赵万里先生回归国图。我们不仅要纪念赵先生，学习他的学术，另外我们要通过纪念赵先生，追思这一代学者，这一代人在图书馆的工作。

　　我就说这么多吧，谢谢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