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：国家古籍保护中心
日期：2016-09-23
作者：上海图书馆研究馆员 陈先行
编辑：赵洪雅
2003年3月，应美国伯克莱加州大学东亚图书馆之邀，我与同事郭立暄前往访问，为该馆撰写中文古籍善本书志。光阴似箭，倏忽已逾十年，虽垂垂老矣，仍觉得曩昔的志趣尚未泯没，工作热情犹不时涌起。
笔者在美国伯克莱加州大学东亚图书馆
记得2001年出席台湾汉学研究中心举办的古籍联合编目会议期间，同时有几家域外图书馆邀我主持编制馆藏古籍目录，其中最为迫切的是香港中文大学图书馆，因负责此事的馆长高级助理郭李锦桂女士行将退休移居美国，希望我在她离开香港之前能到中大工作。会后不数日，她便将赴港调研费用汇至上图。结果我却选择了伯克莱加大，因其藏书更具吸引力。不意未及向锦桂大姐解释致歉，她已赴美国，旋即被伯克莱加大东亚馆聘为技术部主任，参与编撰善本书志的管理工作，我们竟然有幸在美国成为同事，并受到她的悉心照顾。如此巧合，端由中华古籍之魅力所致，彼此见面，不禁啧啧称奇。
在长期从事图书馆古籍编目的实践中我认识到，以前的公、私目录虽各有特点与成就，但也留存了不少版本鉴定著录方面的问题。比如历来为人所重的宋元本，囿于客观条件，依然有鉴定失当之处；对明清版本研究，过去多所忽略，问题更加复杂。而鉴定考订版本，揭示版本源流与相互间的关系，单凭编制简目或有所不及。因此20世纪90年代末我在担任上图古籍部主任时，曾启动撰写上图善本书志项目，希冀编制一部有质量、有特点的版本目录。可惜受人力、物力及主客观理念差异之限制，工作开展不久便告辍。然而，撰写柏克莱加大善本书志却具有可行性：作为美国西岸最大的东亚图书馆，其所藏中国古籍善本颇具特色；数量不大，毋需投入很多人力；在经费与时间上能得到一定保证。为了使工作顺利进行，我提出不以个人名义承担此项目，而是中美两家图书馆的合作。因为该书之撰写须以上图乃至中国内地其他馆藏资源为依托，个人力不能及；何况我一向以为，离开上图，个人成就无从谈起。
在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东亚图书馆办公室内工作
赴美之前，我依据对方提供的馆藏中西文书籍综合目录，编制出两种中文古籍草目，一是囊括馆藏近四千种古籍的总目；另一是从该总目中遴选出近千种为善本目录，亦即撰写书志的基本目录。随后利用上图馆藏相关版本，先写就若干初稿。可是到了那里不久发现，该馆的综合目录并未反映全部馆藏，甚至善本书库中的有些书居然也无案可查，财产不清；原来的版本著录则问题多多。于是我们索性弃置原先编就的草目，对书库的每个书架、每部书从头至尾逐一查核，不使漏略。历经数月，不仅摸清了该馆善本的家底，纠正了不少重要版本的著录错误（如旧藏嘉业堂的数十种书，原依据《嘉业堂藏书志》与《嘉业堂善本书影》，误将5种元本作宋本、9种明本作元本），同时又新发现了钱谦益手稿《大佛顶首楞严经疏解蒙钞》，翁方纲手稿《易附记》、《书附记》、《诗附记》、《礼记附记》、《春秋附记》等一批珍贵要籍，令人喜不自胜。但这种清查工作挤去了撰写书志的宝贵时间，而项目经费有限，不可能长期留美，于是在该馆的支持下，复制了大量书影携回上海，直至2005年方完稿付梓。
这部书志之编纂，不是从目录到目录，也不是以一家之藏与别家的书目校核，而是强调相关版本的原书比对。每种书志之撰写，不简单采用抄写著者小传、内容提要，然后罗列一批不明内在联系的版本便了事的这种“八股”之法，而是因书制宜，以鉴定版本考订源流为主旨，以分清原刻抑或翻刻、初印抑或后印之版本面貌为要务。这样做，就必须不惮烦难，四处访书检本，客观上对我国内地多家图书馆同时进行了原书调查。因此，该项工作的意义及功用实际上超出了柏克莱加大东亚图书馆的范围。举例而言，我们对上图相关版本的利用最为充分，因而亦纠正了一些上图原来的著录错误，可谓一举两得。
此书出版后，得到高校古委会主任安平秋先生的认可，称其为古委会的海外宋元版调查工作提供了有用信息；其他专家学者如杨成凯先生等分别撰文，对该书于版本目录学之实践与创获表示肯定，使我们深受鼓舞。随即，上海古籍出版社相继影印出版了被我们发掘而出的名家稿抄校本；中华书局近期亦有影印出版该馆宋元本之规划，这无疑也是撰写书志结出的果实。更实在的是，通过撰写这部善本书志，我们增长了见识，丰富了经验，提高了能力，这的确是一条培养图书馆古籍整理人才很有效的途径。
今欣闻国家古籍保护中心有海外古籍普查之举，藉此机会斗胆建言：普查不能唯现成书目是据，要力求到藏书地核对原书；何况许多书未见诸目录，许多单位未曾编过书目；普查工作不必也不可能全面铺开，拟有所选择，分批、分点循序渐进；在暂时无条件求全的情况下，可先以善本为重点，尤其要关注我国内地失传的版本；基于目前高校、出版系统皆有海外古籍调查的举措，而人力、财力毕竟有限，如国家古籍保护中心能与之联手形成合力，或可收事半功倍之效；普查工作应以中青年专业人员为主。中华古籍保护计划实施七年以来，各地涌现出不少有责任感、使命感的青年才俊，要为他们创造机会并给予充分信任，从而形成一支领军队伍，使古籍保护事业得以持续健康发展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