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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文津流觞》丨于瑞:《王菡先生与藏园校勘研究》

王菡(1951—2017),生于北京,祖籍山西榆次。1968年12月参加工作,山西大学中文系学士、硕士研究生,1992年6月到北京图书馆(今国家图书馆)工作,先后任《北京图书馆馆刊》(今《国家图书馆学刊》)常务副主编、北京图书馆出版社副总编及《文献》杂志主编等职。

王菡先生出身书香门第,祖父王孝鱼先生(1900—1981)是近代著名学者[1],潜心研究船山学说,成果卓著。又雅好藏书,有书斋“观墨香室”。先生少时曾随祖父生活,深受家道熏陶,耳濡目染,好习文字。自上世纪九十年代进入北京图书馆后,攻读不辍、承其家风、校书兰台,毕生为文化典籍研究事业传灯。2006年循例荣休,后返聘于善本特藏部,此间多读善本,埋首整理藏园先生读书校记,孜孜矻矻辑录傅增湘校勘跋识,成绩斐然。王菡先生从事文献研究多年,直接讨论藏园先生的文章仅有《藏园校书所用敦煌遗书、吐鲁番文书》等六篇,然先生对藏园老人于校勘学史整理研究的推动是巨大而卓有成效的,吴格先生曾称先生为“藏园老人之身后知己”[2]。今年,适逢先生逝世五周年、藏园先生诞辰一百五十周年,敬呈此文,以缅怀先生对藏园老人文献整理与研究所倾注的心血,共同追思前辈学人的治学精神与学术贡献。

一、结缘藏园

王菡先生先前一直从事文献研究编辑工作,学术成果丰厚,是图书馆界优秀的文献学者。先生关注所向始终在文献的传承与阐释,而书目题跋则为文献之津梁,又先生对藏园先生以校书为日课,“数十年来曾无经旬之辍”,平生手校群书一万六千余卷的校勘精神非常敬佩,于是,在年逾五秩行将退休之际,毅然开始孜孜整理藏园校勘跋识录。王菡先生熟谙学术动态,远见卓识,超迈群伦。2002年,先生与傅熹年先生商定从事此项整理工作,得到傅先生赞赏,并获其馈赠《藏园校书录》,以此作为索书目录。从此时起,便开启了她沉潜于学、孜孜矻矻的校勘整理生涯。

傅熹年先生在《藏园群书题记》“整理说明”中曾言:“先祖父藏园先生研究目录、版本、校勘之学近五十年。生平藏书二十万卷,其中经过用善本手自校勘的约一万六千卷。每校勘一书,都在卷尾缀写跋识小记,说明此书的学术渊源,版本源流和校勘的所得。较重要的则拓为长篇的跋记。数十年间,累积题跋近七百篇,而前述卷尾随手小记还不在内。”[3]这些跋识小记便是藏园校勘成就的重要组成部分。藏园先生晚年将平生所校书捐赠北平图书馆,并嘱长子傅忠谟日后将“双鉴”亦捐赠北平图书馆,与手校群书并藏。其捐赠详情,傅熹年先生曾有专文论述[4],可参阅,此不赘述。这批手校书入藏后,被少数读者关注、借鉴、采纳。于是,先生有感于藏园先生“富藏更富校”的校勘成就,愈感于先生“文字典籍、天下公器”的藏书精神,是以在赠书六十余年后,首次对傅校群书进行全面整理,其礼敬先贤之心,悉在穷年致力于藏园群书校勘整理工作之中。   

二、对藏园校勘跋识的辑录整理

2012年12月,王菡先生整理的傅增湘《藏园群书校勘跋识录》甫成,由中华书局刊发。据笔者统计,王菡先生共整理出藏园手自校勘书702部,其中经部35部,史部114部,子部187部,集部366部。另,附录收15部,为与藏园藏书、校勘相关的他人所作题诗、题跋、题识。

藏园先生毕生手校书一万六千余卷,分藏各图书馆及博物院,加上校勘版本众多、校记及批识散布各书,想要编辑出一套内容全的跋识录,殊为不易。王菡先生在《凡例》中曾言:“在整理这批校勘题识之同时,笔者亦关注国家图书馆和国内外其他图书馆藏书中藏园手书题跋,逐渐访得美国国会图书馆数则题跋及日本京都大学藏书中一则题跋,北京大学图书馆、上海图书馆、中山大学图书馆、天津图书馆、中国社会科学院图书馆、台湾‘中央图书馆’和中研院史语所图书馆等均有少量经藏园先生跋识之古籍,一一设法过录。”[5]对于这些散藏在各地图书馆的藏园藏书,先生有的亲访上海、重庆等地调查,有的函索,一一迻录藏园先生所记校勘题跋,并依据傅熹年先生提供的《藏园校书录》,将国家图书馆藏及海内外其他图书馆庋藏傅校诸书中的跋识小记,按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整理,集成傅氏校勘群书之跋识。据作者后记可知,在整理过程中,王菡先生曾得到傅熹年先生、北京大学图书馆沈乃文先生、《文献》季刊张燕婴女史、美国国会图书馆居蜜博士、上海博物馆柳向春博士、复旦大学吴格教授、中山大学图书馆程焕文馆长及其古籍部主任倪莉主任等、天津图书馆古籍部李国庆主任、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张剑博士、清华大学图书馆刘蔷博士,以及本馆诸多同仁的热心帮助,终甫成定稿。其过程之艰辛,非有深厚之学养、坚毅之精神者不能成其功。

从2002年至2012年,先生积数十年之功,数易其稿,甚至在罹患重疾后仍手不释卷,孜孜不休,“焚膏油以继晷”,遍查其所校之书,对每一卷每一页都精查细录,抱椠怀铅、寸积铢累,发现了许多《藏园群书经眼录》《藏园群书题记》未载的重要题识跋文,终成《藏园群书校勘跋识录》,嘉惠学林。

三、对藏园校勘跋识的研究与运用

(一)藏园校书研究

数年间,王菡先生沉潜藏园老人跋识辑录,辨析考索,曾撰专文揭示藏园校勘题跋之意义。   

《藏园校书所用敦煌遗书、吐鲁番文书》一文,根据国家图书馆所藏藏园手校书,就其中利用敦煌遗书、吐鲁番文书校勘《三国志》《南华真经》《刘子新论》为例,详考藏园校书跋语,并就题跋所记藏书渊源、版本、校勘订正等一一分析,同时分析校勘义例,阐释其跋语对增进文本校勘的理解,及对出土文献流通走向的重大意义,昭示藏园主人校书孜孜不倦、精益求精的治学精神。

图1 南华真经注  图片来自《中村不折旧藏禹域墨书集成》

《藏园校勘子书丛录》一文,内中提及子部《册府元龟》《事物纪原集类》《冷斋夜话》三书,其傅校跋语均为内容丰富而未见披露者,先生撰文以示,比较《藏园群书题记》跋与此丛书本中跋文,考证跋文中所提藏书流散之事、旁及人物身世,且对照《皕宋楼藏书志》等题解作一分析,充分吸收傅校成果,裨益学界。

2009年,王菡先生在国家图书馆《文献》杂志创刊三十周年纪念会上,撰文《感受“于青灯黄卷中”——藏园群书校勘跋识之文献意义刍议》,该文挈领提纲,从藏园老人“富藏更富校”、校勘记中版本信息丰富、校勘记中所见藏书家活动、校勘记中有关书估记载以及校勘记中富于历史场景等方面,胪叙藏园群书校勘的文献意义及校勘成就。

图2  2009年11月14日,王菡先生在“中国古典文献学国际学术研讨会”作傅增湘藏校研究专题发言

(二)藏园交往研究

王菡先生在整理藏园老人校勘题跋时,多见藏书家、学者或藏园友人信息,殊为可贵。于是,先生精查细录,专撰小文,略加揭示彼时藏书家交往活动等珍贵资料。如《周叔弢傅增湘藏书校书合璧举隅》一文,拈出数则校勘题跋说明傅、周藏书校书往来旨意、情趣,以飨读者。后来,先生发现今人著作中李盛铎卒年记载不一之说,是以细心比勘傅增湘《滋溪文稿》卷四末叶“(癸酉)十一月二十有七日,为德化李氏题主”之题识,专为文《藏书家李盛铎卒年辨正》,根据傅校题跋推测李盛铎卒年必在癸酉年(1934)。2013年,先生又据《藏园群书题记》及国家图书馆藏书题跋,撰《傅增湘与顾鹤逸交往事略举隅》,例举藏园与过云楼交往数事,资证傅增湘与顾鹤逸友谊及藏书事略。

沈兆奎、张允亮、徐森玉与傅增湘过从甚密,引为“藏园三友”,傅氏曾称:“是三君者,识力精能,见闻广博,频年搜讨,贶我实多。或偶逢罕秘,为目所未经,或创获珍奇,而力不克举,相与流传抄白,校定丹黄,时补佚文,共商旧学。”[6]王菡先生在整理傅氏跋识中,颇见“藏园三友”之谊,特撰《藏书家张允亮学术生涯述略》与《学者徐森玉古籍整理事略》二文,前者钩沉张允亮先生学术事迹,细心爬疏傅、张二人关于藏书、校勘、刊印往来之事。后文胪述森老参与大型古籍整理及手勘古籍诸事,并据国家图书馆藏藏园群书题跋,爬罗剔抉森老多次参加藏园祭书之典、登山偕游之事。

(三)藏园藏书流散

数年以来,王菡先生一直在辑录藏园校勘题跋,遍询散藏在各地图书馆的藏园旧藏。据其载述,“近年国家图书馆举办古籍保护展览时,重庆图书馆送来一部元刊残本《资治通鉴》,为藏园旧藏。复旦大学吴格教授总编古籍目录时,见到重庆图书馆送来书目著录有傅增湘跋识。”[7]先生亲往重庆,一探究竟,并撰文《重庆图书馆藏傅增湘捐书管窥》,介绍实地访书重庆图书馆,得见“傅增湘先生所捐书存西南文教部”目录一册之情形,文中首次明确六十年前藏园捐书四川,部分入藏渝馆之概况,分析探讨重庆图书馆现藏傅增湘藏书状况。 

(四)藏园游览小记

校勘跋语系藏园校勘时所作,真实记录藏书源流、校勘起讫时间、校书地点、心境随笔等诸多情形。“傅增湘寄情山水,校读之馀经常有登临雅兴,大河山川多曾游历,其游记合编为《藏园游记》。每次出游之前,他多先检阅该地方志,游览之时又颇注意古碣碑石,其游记中此类内容至今仍堪参考借鉴”[8]。目前,藏园先生日记尚未出版,研究藏园先生生平活动的资料又较为零散,大多分布于其校勘题跋中。王菡先生观傅氏校勘跋识,多语及校书于山林之事,于是先生在整理题跋过程中,撰《傅增湘笔下之旸台山大觉寺风景》(未刊)与《校书与登山》,细心拈出数则,记录藏园校书山林游览小记,与同好共享。“为了深刻领悟藏园老人的精神世界,(王菡)还曾亲往京郊旸台山大觉寺踏勘寻访藏园遗踪”[9],以求更加深刻感受于此。

四、结 语

藏园先生汲汲于藏书、校勘事业,“炳烛之耀,耗于丹铅”,访书暇余“丹黄不去手,矻矻穷日夜不休”,毕生倾力校雠,示后学以门径。而王菡先生穷年致力于辑录藏园先生校勘跋识,甚至晚岁抱疾,仍手不释卷,此举实乃藏园先生彼时拳拳校雠之忱、嘉惠后学之赓续。先生于藏园研究用力甚勤,著书一部、载文十余篇(列目见附录),对傅氏跋识整理推进良多,成果卓著,令学界瞩目。吴格先生称先生为“藏园老人之身后知己”,当如是。

          

附录 王菡先生藏园研究论著目录

著作

《藏园群书校勘跋识录》,中华书局,2012。

《魏榆隽永集》,北京:中华书局,2018年。

论文

《校书与登山》,载《藏书》2007年第3期,第15-17页。

《藏园校书所用敦煌遗书、吐鲁番文书》,载《中国典籍与文化》,2008年第4期,第95-98页。《魏榆隽永集》收录。

《傅增湘以古写本校勘〈南华真经注〉》,载《文学遗产》,2008年第4期,第49页。

《周叔弢傅增湘藏书校书合璧举隅》,载《文献》2009年第3期,第118-127页。《魏榆隽永集》收录。

《藏园校勘子书丛录》,载《中国典籍与文化》,2010年第1期,第92-95页。《魏榆隽永集》收录。

《感受“于青灯黄卷中”——藏园群书校勘跋识之文献意义刍议》,载《版本目录学研究》第二辑,国家图书馆出版社,2010年,第79-92页。《魏榆隽永集》收录。

《藏书家李盛铎卒年辨正》,载《文献》2010年第4期,第191页。《魏榆隽永集》收录。《魏榆隽永集》收录。

《藏书家张允亮学术生涯述略》,载《文献》2011年第4期,第80-88页。《魏榆隽永集》收录。

《学者徐森玉古籍整理事略》,载《上海文博论丛》2011年第4期,第44-47页。《魏榆隽永集》收录。

《重庆图书馆藏傅增湘捐书管窥》,载《国家图书馆学刊》2012年第2期,第103-105页。《魏榆隽永集》收录。

《傅增湘与顾鹤逸交往事略举隅》,载《新世纪图书馆》2013年第5期,第77-78+73页。《魏榆隽永集》收录。

《傅增湘笔下之旸台山大觉寺风景》,未刊稿。

《何处是藏园》,未刊稿。

参考文献

[1] 王孝鱼(1900—1981),名永祥,字孝鱼,以字行。

[2] 吴格:《前言》,王菡:《魏榆隽永集》,中华书局,2018年,第5页。

[3] 傅增湘:《藏园群书题记》整理说明,上海古籍出版社,1989年,第9页。

[4] 傅熹年:《记先祖藏园老人与北京图书馆的渊源》,《北京图书馆馆刊》1997年第3期,第49-52页。

[5] 傅增湘撰,王菡整理:《藏园群书校勘跋识录》凡例,中华书局,2012年,第1页。

[6] 傅增湘:《藏园群书题记》卷十七《方百川先生经义跋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,1989年,第876页。

[7] 王菡:《重庆图书馆藏傅增湘捐书管窥》,《国家图书馆学刊》2012年第2期,第104页。

[8] 王菡:《感受“于青灯黄卷中”——藏园群书校勘跋识之文献意义刍议》,《版本目录学研究》第二辑,国家图书馆出版社,2010,第91-92页。

[9] 王溪:《代后记:魏榆后人 墨香隽永》,王菡:《魏榆隽永集》,中华书局,2018年,第635页。

【作者简介】于瑞,国家图书馆古籍馆敦煌文献组馆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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