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：国家古籍保护中心
日期：2017-09-19
作者：全国古籍保护工作专家委员会主任、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委员  李致忠 
编辑：赵洪雅　　

　　1什么叫刀笔吏　　

　　过去曾有过所谓“刀笔吏”的说法，认为竹简上的文字是用刀刻的。这大概是由于误解“刀笔吏”文义造成的吧。这种吏当属于书吏中的小官，若将“刀”理解为笔的一种，那“刀笔吏”便成了使用“刀笔”为人撰文写字的书吏了。既用“刀笔”写字，且竹简又确有一定硬度，于是就穿凿为用刀笔往竹简上刻字了。这种误解，最早见于唐代贾公彦的《周礼·考工记疏》，他说：“古者未有纸笔，则以削刻字，至汉虽有纸笔仍有书刀。”北宋王应麟的《困学纪闻》卷四又进一步解释说：“古未有纸，以书刀刻于方策，谓之削。”老《辞源》刀部则说：“古简牍用竹木，以刀代笔，故曰刀笔。”其实这完全是一种误会。 

　　“书有错谬，以刀削之” 

　　《史记·张丞相列传》张守节正义说：“古用简牍，书有错谬，以刀削之，故号曰刀笔吏”。《后汉书·刘盆子传》的注解也说：“古者记事以简策，谬误以刀削而除之，故曰刀笔。”因此我们可以知道，“刀笔吏”中的“刀”并不是“笔”的修饰语，不是偏正结构，而是“刀”是刀，“笔”是笔，是两种并列而用途不同的工具。大量出土的竹木简，也没发现有用刀刻的，都是用笔写的。也证明没有“刀笔”。事实上，用竹木简来制作书籍，是刀、笔、墨、砚都要预备齐全。其中笔、墨、砚的功用不言而喻，无需赘述。而刀是干什么的？其实刀就类乎今天的橡皮，用墨笔在竹木简上写字写错了，就用刀将错字刮去，然后再写上正确的文字。你们看多么简单，可直到20世纪三四十年代，这个问题才被正确地解读。 

文物中的“刀笔吏”　　

　　2中国什么时候有了笔墨？　　

　　《千字文》上有“恬笔伦纸”之说，意谓秦蒙恬将军发明了笔，东汉蔡伦发明了纸。这是个极不确切的说法。明代罗颀《物原》中说：“虞舜造笔，以漆书于方简。”还说：“舜作羊毛笔，秦蒙恬始作兔毛笔。”这固然未必可信。20世纪50年代长沙战国楚墓出土过兔毫笔，比蒙恬造兔毛笔要早。汉代以降，普通的都以竹子做笔管，讲究的也有用金、银、玉、水晶、琉璃、玳瑁、象牙，犀角做笔杆的。鹅毛、鸡毛、雉毛、羊毛、羊须、猪毛、兔毫、黄鼠狼毫、虎毛、人发、胎发，均可用来做笔。汉、魏、晋的大书法家，如张芝、钟繇、王羲之等，都喜用鼠须笔；张华喜用鹿毛笔。可见中国人的很早就懂得造笔书字，汉魏以后造笔已十分考究。 

　　湖北省荆门市包山战国楚墓出土的毛笔 

　　甘肃省博物馆藏敦煌出土的西汉毛笔 

西北地区古居延泽出土的居延汉笔 

　　墨是书写和印刷文件、书籍不可缺少的材料，甲骨、玉片，陶器、竹简、木牍都已有了用墨的明证，可见中国人懂得造墨也很早。早到什么时候？有人说是黄帝时就已懂得造墨。这和虞舜时就懂得造笔同样的不可信。1975年下半年至1976年初，在湖北云梦睡虎地发掘战国后期至秦代的古墓群，其中4号墓中发现了一小块墨和一块石砚，石砚上还有残存的墨迹。

战国末期湖北云梦睡虎地秦墓4号墓中出土的整组文具，其墨呈圆柱状，残高1.2厘米，径2.1厘米 

　　《庄子》上说：“宋元君将画图，众史皆至，受辑而立，舐笔和墨。”这里的“和墨”指的就是倒水研墨。出土实物与《庄子》中的说法互相印证，可以断定春秋战国时期中国人已经懂得造墨，和造笔的时间相先后。1965年，在河南陕县刘家渠的几座东汉墓中，发现了5件东汉时期造的墨。墨成圆柱形，以手捏制而成。有的一端或两端还有研磨过的痕迹。东汉时已有了较大的制墨作坊，官府也设有专管纸、笔、墨的司职人员。一定级别的官员每月还可配发大墨、小墨各一枚。曹子建已有“墨出青松烟”的诗句；韦诞更制出了“一点如漆”的佳墨；北魏贾思勰的《齐民要术》也有了“合墨法”的制墨工艺专篇。可见到了汉魏南北朝时期，中国的制墨工艺已相当精熟。

广州市南越王墓出土的西汉墨丸　　

　　有了笔，不但可以直接用来书写文件、书籍，还可以用来写样上板，雕刻刷印文件、书籍。同样，有了墨，不但可以供笔蘸着书写文件、书籍，还可以涂抹在雕好文字的木板上，用以刷印文件、书籍。可见这笔、墨是雕版印刷术发明与发展的不可或缺的前提物质条件。

　　当然，印刷术发明的重要物质条件还有纸，没有纸的发明与改进，就会使雕版之字无处可刷，没有承受的载体。文字的载体，很多介质都可以承当，如竹简、木牍、蒲编、兽皮、石片、玉片、缣帛等，都可以着附书写的文字。但这些材料都无法用来印刷文字，能够用来刷印文字的只有纸。关于纸的出现与改进，东汉和帝时，即公元1世纪前后已经完成，并且“天下莫不从用”了。这在前边已经说过，无须重述。似乎雕版印刷术发明的物质条件，如定型楷化的文字、挥洒自如的毛笔、清香乌黑的佳墨、吸水着墨称心的皮纸麻纸等，到东汉时都已具备了。似乎是万事齐备，只欠东风了。这个东风就是指一定的技术条件和社会条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