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国家古籍保护中心
时间:2017-02-17
作者:嘉兴市图书馆副研究馆员 沈秋燕
编辑:赵洪雅
一般人询知我在图书馆的古籍部,总不免关心地询问:“成日里与那些个旧书打交道,人也成古董了吧,有啥趣儿呢?”闻言,只笑笑,也不辨。乐与不乐,个人感觉,不在其中的人怎能享受到我的独到的乐趣呢?
与存在了上百年的人类宝贵遗产打交道,是常人得不到的缘。从2007年8月开始,我投入了古籍保护与普查的工作中,更是加强了这种缘份。

笔者在整理龙藏
2007年8月至今, 我的普查工作年轮已增加七圈。伴随着紧张工作的,还有各种意想不到的糗事、趣事、乐事,天天与同仁开心一刻,化解日复一日的枯燥,让我们的工作变得乐趣无限。不信,咱就说上几段。
每天要运用到业务常识,如避讳字,还有各种字体的生僻字,让人头疼又具挑战性。时间一久,竟似得了职业病。看到墙上的标语“弘扬社会主义道德”,自语“‘弘’未避讳”;大年三十共观春晚,也能扯上古籍。前年魔术师傅琰东出场,一见着“琰”字来劲了,“这字可难找了,今儿个碰上了”;同仁们去茶楼小聚,包间的帘子上印了各种字,还挺古怪的,我情不自禁地侧头辨认起来,同仁们也个个歪着脖子,不时叹气“认不出”、“什么字,造的吧”。游山玩水之际,瞧见旁人沉吟之际,也要忍不住指点一番,看那些人钦佩的神情,颇为自得。

普查工作的日常
全国原有的古籍整理队伍,并不强大,尤其是公共图书馆,古籍并非重点,基层馆从事古籍整理的更是兼职居多。古籍普查整理的任务一下,各单位纷纷培养新手。古籍整理内涵丰富,涉及许多专业的知识。平台著录是简单的,可得先弄明白书的各种信息,才能确定著录内容。浙江省古籍保护中心建了个古籍保护工作的QQ群,交流中,常有一些问题,令人忍俊不禁。
我在审核本馆的数据时,总会发现一些让人笑岔气的错误。有回瞄了一眼序的著者,咦,白松龄?有点怪,对松龄这个名有印象,是满族人。好在要求序跋照录落款,望去,好么,竟然写着“某某道长白松龄”,依这著录,此人岂不是成了“某某道长”么?这衔头新鲜!还有一位,序的撰者填“农绳远”,稀罕姓,记一笔。不对啊,这落款是“补黄老农绳远”,照这位的做法,那撰者的别号不成了“补黄老”了,这啥意思呀?人家没署姓,就乱按上个姓,幸亏核了下。还有打错字的,这字误录的可笑程度,还与用的输入法有关。用拼音的,同音不同字,还能认得,那些用五笔输入的,错字可就千奇百怪,猜也猜不着,当然还有联想字,一不小心拖个字进来。“清康熙奶奶的刻本”,这种刻本是啥样的,真想见识下!
某些先人太喜欢卖弄了,给后人留下多少麻烦。有部书的序言,这字怎么看怎么怪,好多字认不得,真急人。啃呗,平心静气,边摹画边琢磨。忽然,脑中灵光一现,对了,这些个字之所以不同寻常,原来是字中间加了东西,真正是画蛇添足!呼伙伴共赏,众人皆嗔“这人真会折腾”。同时大家饶有兴致地凑在一起,为每一个字的辨认热烈讨论,全文拿下,击掌共庆。

对于我来讲,印章的释读是个硬伤。虽然之前做过编目,但只注意重要收藏者的藏章。当一个接一个的印章出现,满眼都是不认得的字,心叹古人钱真多,置办那么多印章。好吧,总要认的。所幸当时有“老法师”在,他专攻古文字,人称“活字典”。果然学问了得,我等苦思不得的,老法师轻轻一点,且把来源交代清楚,每问一次,获益不小。只是受教前,得戴“白痴”帽子一顶,在他面前,我等实与白痴同一水平,但这都无所谓,能偷师学艺,才是根本。
提起印章,大概每个普查工作者均可以说上一段。姓名章犹可,这闲章内容千奇百怪,跟万花筒般。字貌似越怪越值钱,有左右上下颠倒,有缺胳膊少腿,有多添两笔,有变形扭曲,有共用部首等等,凡此种种,看着头都大了。那缪篆,眼睛都要看花的,其中的极品九叠篆,看一眼就丧失再看第二眼的勇气。印章闹的笑话一箩筐。把“文石太史”认成“天后大史”,自己都不敢相信,大有武侠小说中魔头的气势。还有“华面叟”,后来一查,是“华夏”,一位有名的藏书家,当时还猜“华”含义会不会是“白”,可“白面老头”,谁会这么自称啊?!也太有娱乐精神了吧!还有几个字都搞不清的,“徵物藏”,这也是认了半天的成果,不过心里觉得哪个地方不对劲。午饭时接着描,先认出了“游”,接着是“造”,再是“物”,用百度搜索了一下,“与造物游”跳了出来,原是四个字!经眼字数最多的一方章,竟将《陋室铭》全文纳入,且是白文的,字又小,线条又细,盖时印泥填入白线条,整个章红红一大块。但这章辨识时间倒不长,认出“山、高、水、不”等几个字,灵机一动,就猜是这篇。字多,猜出几个,网上搜索下,一句诗或词或文,可以检索出,最怕单字及两个字,无从联系,只得作罢。

普查不单让人长知识,更带来许多值得咀嚼的趣事,古籍人享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幸福。我为书狂,我为书歌,我为书舞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