阴雨天适合做什么？喝酒、打麻将，这是许多人的选择。对这仨人而言，“适合干这样心静的活儿”——修复古籍。

　　鬃刷、细针、喷壶、医用小镊子……三人坐在无影台灯下，泛黄的书页酸化、虫蛀，千疮百孔仿佛一碰就会碎掉……而他们屏住呼吸，手指小心挪动，裁下只有半粒米大小的竹纸片，细致地用毛笔贴在虫蛀孔上……时间流淌间，斑驳的古书重获新生。

　　“补天之手、贯虱之睛”，毫米与千年的岁月都在指尖上，他们与时光为敌，不让古籍消失在时光长河中；又与时光为友，让古书保持着时光流淌过的痕迹。

　　54岁张丹玫、48岁赵启东、36岁胡光耀，三位黑龙江省图书馆的古籍修复师，为古籍“诊断治疗”的医者。

　　↑ 待修复的古籍 

　　↑ 张丹玫 

　　A. 给古书 “ 治病 ”，一件耐得住寂寞的事儿 

　　修复古籍是个寂寞活儿，最重要的是心静。见到张丹玫时，她正聚精会神地给一页清代的佛经“揭胶”。张丹玫手中的这页古籍因为时间久远，粘得太牢固，每次揭胶都需要先喷一点水，静置几分种，再用细针一毫米一毫米地揭。

　　“我们仨都是慢性子，这活儿磨性格啊！”来自古籍修复世家的赵启东笑呵呵地说，他母亲就是省图古籍修复室退休的职工，每次回家，老太太重复最多的话是“干活儿得心静！”

　　慢工出细活。领书出库，拿回来得“端详”两天，看看到底“病”在哪？为了修复得完美，补“窟窿”的纸不仅在材质上要与被修复古籍一样，连“破旧”的颜色上也要神似。竹纸或棉纸泡在红茶或普洱茶水中，再晾干比对看泛黄的颜色是否一致。

　　坐得住“冷板凳”不仅是毅力，更是兴趣与责任感。“在家不修古籍的时候，我就玩拼图。”总说自己快退休了的张丹玫，一说起业务，就忘了自己是位“老同志 ”。

　　B. 页页千疮百孔，粘连的 “ 书砖 ” 能复活 

　　冰箱、烤箱、蒸锅、面粉 …… 刚进古籍修复室，还以为进了厨房。这些都是修复古籍时重要的工具。

　　赵启东戴上手套、口罩，小心翼翼地打开冰箱，从里面取出包裹严密的古籍，“冰箱冷冻低温可达零下80摄氏度，将古籍内虫、虫卵冷冻杀死。”赵启东说这是初步除灰后的一步。

　　“纸寿千年，绢寿八百”很难有古书能经受住时间考验保存完好的……“80后”胡光耀坦言就是被古籍修复前后的强烈反差所吸引，自告奋勇来的。“太有意思了，这工作很牛，简直是变魔术。”如今已经当了10年修复师的小胡，修复了不少被虫蛀、鼠咬、酸化的破损的“酥皮”书、“砖头”。很多古籍因为老化变得易碎，甚至拿不成个儿。有些古籍因为受潮，书页会粘连在一起，想把书页拆开都非常困难。“这时得先用锅把书蒸一下，一点点用蒸汽来润书。蒸时要隔三五分钟看看书的情况，然后再拿出来小心翼翼用针一点点给剥开。”

　　C. 速度与时间，一场快与慢的交战 

　　古籍修复是一场快与慢之间的交战。一方面大量古籍急待抢救；另一方面，修复本身需要耐心，快不得。

　　按规定，书写或印刷于1912年以前，具有中国古典装帧形式的书籍，皆可称之为古籍。按照古籍破损程度，从高到低分一级到五级。一般是先修复一级到三级，四级到五级可以暂缓。省图书馆现馆藏古籍133693册，内含一定数量唐、宋、元、明时期的珍贵版本。这些古籍中约有三分之一以上需要修复。按一级破损每人每天修复半页、二级破损每人每天修复2页计算，三位古籍修复师不谈退休、身体健康一直休下去还需要数十年才能修完。

　　“这活儿，有时好几天都修不完一页。不是加班加点就行了。”尽管张丹玫手指上总有医生也看不出门道的湿疹，但她还是不肯听意见戴上手套工作。“不直接摸到古籍，就好像触碰不到书的灵魂。”

　　虽然在同学哥儿们中工资不高，但是，胡光耀觉得嘎嘎露脸。好友祖传一把名扇，送到北京被一口价“少于5万免谈”吓着了，小胡凭借修书的超群技能，硬是把名扇修复完好。

　　让他们感到欣慰的是，省内已经有高校开设了古籍修复专业，即将有一批科班出身的大学生毕业，高水平的理论起点让他们看到希望。

　　另外，普通市民对古籍修复的认识也不断提升，4月23日，省图将举办古籍技艺现场展示、开设古籍入门课，消息一发出，报名名额就被 “ 秒抢 ”。

　　↑ 胡光耀 

　　D. 修书如手术，写给后人的 “ 医疗档案 ” 

　　如果以为修复古籍是简单“补窟窿”，那就错了。修复古籍通常需要多达20多道工序——拆书、揭书叶、书叶去污、配纸、溜书口、补书叶、托书叶、修书皮、压平、折叶、栽齐、墩齐、锤平、压实、钉纸捻、装书皮、订线、压平、拍摄修复后的书影、填写档案 ……

　　谈起古籍修复的过程，赵启东立刻精神抖擞，“古人把书的不同部位叫做书口、书脑、书根等，都是按人的身体部位来命名的。书是有生命的，所以给书治病也要建立档案，确定修复方案，这是修复古籍的第一步，开出诊断方子。”

　　“拆书其实相当于给病人进行外科大手术，无论怎样是伤元气的。所以根据相关规定，为古籍修复立下了‘整旧如旧’‘最少干预’的原则。”张丹玫说，在业内一直有着“不遇良工，宁存故物”的原则，如果修补方案不正确，会对古籍造成二次破坏。

　　“修古籍的过程好像有种穿越与古人对话的感觉，体悟到古人敬纸惜字的精神。” 轻抚着刚修复好的古籍，作为目前省图最年轻的古籍修复师——胡光耀说，他不会考虑换工作的，正如他最爱的纪录片《我在故宫修文物》中的那句话—— “ 择一事，终一生 ”。

（转载自新晚报）